历史热欲去还留
虽然“历史热”风光不再,但历史类图书仍属热门,在严肃出版中占据半壁以上的江山。
历史书的优点在易入门,可以多元解读,既能从中看到教训,也能从中读到故事,这在无形中扩大了潜在读者群。
读者喜欢历史,也有功利性因素:在我们的文化中,普遍坚信历史被简单规律所左右,似乎只要把握了这些规律,就能在现实中获得成功,就能立刻应用到当下。表面上看,大家都是现代人,可骨子里,他们要么是刘备,要么是曹操,要么是关羽,总之,很少人愿做自己。
历史也许存在规律,但它绝不可能像物理规律那么对称:古代的苹果同样会往地上落,但古代的良法显然不适合今天。
历史是具体的、丰富的,一旦抽象化,就会尽失活力,可麻烦的是,将历史“规律”化会给我们带来精神愉悦,这很容易将人带入偏执思维,有了规律优先的意识,我们就会看不到那些不符合规律的史实,这鼓励人们深陷在误会中,无法自拔。
这些年来,各种“粉”们互相对立、恶语相向,恰恰体现出规律读史的弊端——谁都能找到一些材料来为自己的“立场”辩护,结果是读书越多,共识基础越薄弱、社会越分裂,阅读助长了偏执,而非多元视野,实为憾事。
事实说明,我们的文化虽遭遇过激烈变革,却并未触动深层偏见,明天我们注定会为此付出代价。
该聚合还是该分化
今年历史出版有两个突出特点,一是大部头多,二是分化细。
前者以《徐复观全集》《新全球史》《明清以来乡村社会经济变迁》《地中海史诗三部曲》等为代表,包括吕思勉史学系列著作、霍布斯鲍姆年代四部曲、《罗马帝国衰亡史》和《战后欧洲史》等虽是再版,亦分量十足。
后者以《脆弱的崛起》《美国和中国最初的相遇》等为代表,《脆弱的崛起》是从军事领域的大战略理论来解释历史,《美国和中国最初的相遇》则从经济史的角度钩沉出一段被忽略的故事,将阿拉斯加海豹数量锐减、夏威夷檀香树灭绝与清末广州贸易结合起来,令人耳目一新。这类出版的特色是用新视角分解旧题材,将其他专业知识融会到历史叙述中。
聚合的好处是让读者一次看个够,从而获得系统知识,而分化的好处是独辟蹊径,令人茅塞顿开。从长期看,分化更符合演化论规律,物种进步是靠分化实现的,而非聚合,巨无霸对环境依赖太大,一旦环境改变,便难以为继。
不过,演化是长线过程,从当下需要看,两种出版均不可或缺,尤其是大部头的出版者,他们投入更多,对市场的承诺更多,他们为读者建立了一个尺度,标示了严肃出版应有的高度。没有补贴,没有支持,他们依然在坚持,这值得特别尊重。
题材撞车不可怕
如今出版业都在追“热点”,今年的热点一是甲午战争,一是“一战”。前者风生水起,后者悄无声息,说明中国读者对世界的关注依然有限。
甲午战争虽然题材撞车,但多属再版,所以整体质量颇高,比如《清日战争》《甲午战争史》等,新作如《甲午海战》《甲午战争十二讲》《重读甲午》《甲午两甲子》,亦各有特色,其中最好的一本书是《龙的航程》,是北洋海军的航海日记,其中可以看出战前军官们已料到结果,因双方装备差距明显,这与后人片面强调精神迥异。甲午题材出版虽热,但也有不少书执着于雪耻之类的通俗话题,缺乏对史实的基本尊重,一味煽情,拉低了严肃出版的下限。
其实,题材撞车并不可怕,关键看出版质量,同样的例子是“君士坦丁堡沦陷”,今年至少有3本书涉及此题材,分别是克劳利的《1453》、朗西曼的《1453》和盐野七生的《罗马灭亡后的地中海世界》,各有特色,比如克劳利把“萨拉森人”看成是中性的称呼,而盐野七生则认为是蔑称。彼此矛盾,方为读史中最大的趣味。
大风吹在窗外,天气冷得太快。心中时常想你,怀里一抱花开。
被忽略的“一战”题材
“一战”话题遇冷,殊为可惜,其实相关出版质量极高,如克拉克的《梦游者》、基根的《一战史》、哈曼的《一战画传》等,包括《脆弱的崛起》,都是不可错过的好书。
“一战”是一次意外的战争,此前欧洲几度出现危机,均被条约框架化解,这让人们相信,理性可以战胜疯狂,机制已经足够。但在社会进化论的推波助澜下,各国百姓普遍认为可以通过最后一战消灭所有战争,从而在进化中领先一步,而这样的战争自然是越早打越好,造成的破坏、付出的代价会越少。面对危险的公众情绪,政客们却沉浸在为个人私利你争我夺中,最终酿成了集体悲剧。搞笑的是,虽然大难临头,人们却以为事情皆在掌控中,战争中的德国甚至还开发出“战壕一日游”这样的旅游项目。
在今年出版的“一战”题材中,尤其不能忽略的是唐启华的《巴黎和会与中国外交》和邓野的《巴黎和会与北京政府的内外博弈》,前者根据档案做出了专业解读,而后者则从当时国内各方政治博弈的角度看外交,见解独到深刻,两本书均堪称是今年最优秀的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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