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作家帕特里克·莫迪亚诺在今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关于作家的讨论及其作品的出版一时成为热点话题。但在法国文学专家董强看来,关于翻译,关于作家,国人有颇多误读。近期,在人民文学出版社组织的“朝内166”文学公益讲座上,他以《废墟之花:莫迪亚诺的文学世界》为题,为公众解读他眼中的作家。
董强这几年来少有译作,而是投入到傅雷翻译奖,致力于提高译者的地位,让译者被社会欣赏和了解。讲座伊始,他即指出,中国目前的翻译水平让他触目惊心。譬如,很多媒体把诺奖颁奖词翻译错了,说莫迪亚诺的作品“唤起了对最不可捉摸的人类命运的记忆”;但在他看来,颁奖词其实很朴素,意思是,莫迪亚诺的艺术很特别,建立在记忆之上,他描写了德国占领法国的那个特别时期,同时展示了很多不可琢磨的人的命运。董强认为,我们要用严复所说的信达雅的态度进行中外之间的文化交流,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看到外面的世界,也能让外面真正看到我们的世界。董强把作家和翻译家的关系以作曲家和演奏家作比,他认为现在最大的不公平是,郎朗可以成为名演奏家,但很多翻译家明明做着郎朗的事,却得不到相应的尊重。
在两个小时的演讲中,董强以颁奖词为线,介绍了莫迪亚诺的艺术和特点,同时对现场读者有问必答,赢得一阵阵掌声。董强提到,瑞典文学院的秘书长说莫迪亚诺是当代的普鲁斯特,普鲁斯特是影响了二十世纪法国文学的大作家,所以这就跟我们现在说当代的曹雪芹、当代的鲁迅类似,从这就可以看出其文学地位。
莫迪亚诺专门描述德军占领法国巴黎时期的记忆,但他出生于1945年,如何记忆第二次世界大战?董强解释说,莫迪亚诺有句非常漂亮的话——“我的记忆在我出生之前就存在了”,他以超现实的、梦境的方式对过去进行重新的、大胆的、完全自由的处理。在董强看来,这是莫迪亚诺的精髓。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在莫迪亚诺看来,没有这场战争就没有他,由于二战,德军占领巴黎,他父亲和他母亲这两个本不该相遇的人结婚了,而且他的父亲是犹太金融企业家,在战争中不光挣到了钱,还找到了保护伞;他的母亲是比利时艺术家,为德军演出过。因此,莫迪亚诺一方面对犹太人的命运非常同情,一方面并不特别积极地站在正义的一面,因为他知道他的父母有着说不清的过去。因此,他的小说产生了一种灰色的基调,亦正亦邪,包括他笔下的人物都非常难定义。
一个作家跟他所处的时代紧紧联系在一起,莫迪亚诺出生在1945年,成长于1960年代,他背负着二战的阴影,但在二战后,法国经过了30年的经济振兴,成为国际化中心。因此他的小说中有各种民族的艺术的影响。此外,董强认为,莫迪亚诺是以平面的写法讲故事的作家,他的小说常常在1960年代和1940年代,即他在成人阶段感受到的欧洲和他在娘胎里时幻想的欧洲之间,不断快闪、跳跃。这两个命运结合在一起,浓缩成一整代欧洲人的命运。所以,作家执着地对欧洲命运进行描写,让评委们产生了共鸣。
对中国读者来说,阅读莫迪亚诺最大的障碍,是遥远的陌生感。拗口的人名之外,比如作家提到的很多东西中国读者都不熟悉,一系列小物件,比如一个收音机、一个罐头、一张照片等等,这些物品像蒙太奇一样在小说中闪过。凡是经历过的人,一下就有丰富的共鸣,但中国人没有。不过,这些并不妨碍莫迪亚诺的阅读价值,董强说,作家紧紧抓住自己在二战后怎么做一个犹太人,怎么在西方核心的传统社会中做一个犹太人,他把这种命运,以想象力推向极致。他认为,莫迪亚诺就像我们熟悉的一个老歌手,他唱什么都想听他唱,尤其在很多西方人不知道自己价值取向,不知道往哪里走的情况下,莫迪亚诺的小说能给他们心灵上的安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