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下来应该是干这一行的

  老夫今年九十了。我感到最幸运的,是我生下来已经有了儿童文学。大家知道,在整个大文学中,儿童文学的历史不长,不但在我国历史很短,在世界上历史也很短。我干这一行快七十年了,我自己知道,我这个人生下来就该干这一行,这一行也用得着我。
  不过我碰上儿童文学,完全是偶然的。
  我和所有人一样,从小爱听故事,爱看小说。我没想过当作家。我倒想过要当语文工作者,读了不少语言文字著作,甚至进大学读中国文学系,部分也是想学学很难的古汉语。反正我到大学毕业还没打算从事写作,虽然兴之所至,也译些东西,投投稿。
  说起来是在1947年,我的一位大学同学进了儿童书局编《儿童故事》杂志。主编是陈鹤琴先生,实际上是我这位同学在编。刊物缺稿,他急得团团转,我到底是读文学的,又翻译,便来找我,逼着我每期至少给他一篇稿子,多多益善,用不同的笔名发表,记得有篇稿子还用了主编陈鹤琴先生的名义。老实说,我对儿童文学也不甚了了,于是到西书店别发洋行找资料,它在南京路惠罗公司东边三四家。我到那里一看,真个是大开眼界,插图装帧精美的外国儿童读物太多了。于是我译了起来,给杂志一期一篇,有些作品太长,杂志登不下,干脆出书。打那以后,对儿童文学入了迷,真不想干别的了。
  这时候,地下党以苏商名义办的时代出版社的姜椿芳同志知道我在译儿童文学,他一直关心我,建议我译苏联儿童文学,译一本他们出一本。我学过点俄文(启蒙老师是老同学草婴同志),于是译起苏联儿童文学来了,真是译了一本又一本,在时代出版社从解放前出版到解放后,直到它迁往北京。而接下来上海成立全国第一家儿童出版社——少年儿童出版社,我去负责译文工作,正式到了儿童文学作者、编者的队伍里。我一直又编又译,只在“文革”期间断过几年,后改行译历史书,“文革”后进了新成立的译文出版社,编《外国文艺》,不过业余我还是在译我的儿童文学,介绍欧美儿童文学,比“文革”前译得还要多。
  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应该创作些东西,只是翻译占了我的时间。碰巧有个空当,就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翻译书简直不出了。我在译书时常常感到自己也有许多东西可写,用个小本子把题材记了下来,趁此机会,一口气写了不少。我特别爱写儿童诗,只希望每首诗能给孩子们一些欢乐,给他们一点意想不到的东西。现在我还写。
  为儿童写作真是太有意思了。我曾经收到一封信,来信的是位长大了的孩子,她在信上说:“当年我还是小学生时,曾请您在允中小学的少先队队活动上讲故事,将近半个世纪了,您讲的故事我至今还记得。讲的是一个小马虎设计几百层的高楼,忘了设计电梯,顶层有活动,人们只好带着行李干粮去爬楼梯。也许是巧合,以后我学的和干的就是建筑工程,而且设计过不少高楼。因为记得您的故事,在工作中从来不敢马虎半点,也从未忘记设计电梯。”她说的这个故事,就是我后来被《少年文艺》杂志编辑逼着写下来的童话《没头脑和不高兴》。造高楼而忘了造电梯的建筑工程当然不会有,这位老建筑工程师是跟我说笑,不过写出点东西,能让小朋友读时哈哈大笑,等到长大了想着还觉得好玩,对于我们儿童文学工作者,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感到满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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