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一翻西方学术的家底

  桑兹一书虽不像普氏那样,独尊古代的小学家、考据家,但谈论古代学术,不可能绕过古书的校勘。所以,《学术史》第一卷对古人校勘荷马史诗一事,非常关注。在翻译这部分内容时,译者偶有失检处,比如对reading一词的理解,并不总是非常准确。校勘学意义上的reading,当指编者碰到异文时,需依据内证或外证来确定此处到底应读作何字。中译本第130页上,桑兹介绍亚历山大城早期一位考辨家菲勒塔斯(Philetas of Cos),特别提到他对荷马史诗的校勘颇有贡献,因为他所考订的文句多为后来的会注本提到(“The readings which he preferred in the Homeric texts are mentioned in several of the scholia”,原文118页)。译者将此句译为“他对于荷马史诗中读来最为偏爱之处”,这样就丢失了原文校勘学的意思。

  同样的疏忽在中译本第143页也出现。桑兹这里讨论的是亚历山大城的大儒阿里斯塔库。凡是遇到意思相反的校读,他通常依靠诗人的习惯用法来判断何者为是、何者为非。此段译文中出现的“阅读的矛盾”(conflicting readings)、“推测式解读”(conjectural readings)都不当理解为读解之“读”,而应当是“读为”或“读作”之“读”。桑兹这里谈的不是解释学问题,而是校勘学问题。这样的失误也见于第50页、139页和144页,reading一字分别被误译为“读诵”、“阐释”和“诠释”。但同样是reading这个字,在后面的译文中,有好几处正确地译为“校读”(144页,164页) ,也可见前面的误译乃一时失察所致。

  古罗马首屈一指的大儒瓦罗,一生作书百卷,可惜基本全佚。桑兹为此感慨不已。同样,以《罗马十二帝王传》名世的苏维托尼乌斯(Suetonius,约公元69年-122年)也是著作甚丰,但长篇巨制也大都佚失。桑兹认为,这些学问淹博的大家,他们的著作不能流传,是因文辞不美,或因卷帙浩繁。反之,公元三世纪的语法学家肯瑟理努斯(Censorinus)有一部抄撮之作,基本上是对苏维托尼乌斯作品的摘抄和缩写,却因篇幅短小、文辞优美,竟得以传世。桑兹由此感叹道:“庞大的舰队早已沉没,孤帆小艇却能在时间的激流怒潮中幸免于难。”(222页)我读此节,总觉得桑兹已预先为自己这部皇皇巨著的命运而担心(他自己后来也化繁为简,推出了一卷本的《古典学术简史》)。如今,《西方古典学术史》这部大书“东渐”,其卷帙浩繁这一点不可更动。但文辞经张治的译笔,变得古雅耐读,或许能为这部《学术史》在时间的波涛中免于倾覆,又加了一重保险。在这个意义上,张治真不愧桑兹的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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