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年夏天,刘心武开始在家中10平方米的小屋里创作《班主任》。为什么写这篇小说,据他说,这是出于对文化大革命的“积存已久的腹诽,其中集中体现对‘四人帮’文化专制主义的强烈不满”。
《班主任》是作者投稿,还是编辑部约稿 这里存在一个有争议的问题:作为“伤痕文学”发端的《班主任》,到底是《人民文学》杂志社向刘心武约的稿,还是刘主动向杂志社投的稿?
刘心武在《我是刘心武》一书的相关章节里对此没有做出直接说明,但他明确地对《中国新闻周刊》说,编辑部从未向他约过这篇稿。“那是1977年,还在讲‘两个凡是’,真理标准大讨论还没开始,杂志社怎么可能向我约这样的稿呢?”他向《中国新闻周刊》记者反问道。
他在书中回忆了当时他向编辑部投稿前的思想斗争:小说写完后,夜深人静时自己一读,心里直打鼓——这不是否定文化大革命嘛。他犹豫,这样的稿子能不能公开拿出去。在发表欲的支配下,刘心武鼓起勇气,一天下班后,他到东单邮局,打算把稿子寄给《人民文学》杂志。但工作人员查了信封里的东西后说,稿子不能夹寄信函,否则一律按信函收费。一气之下,刘心武没寄。从邮局出来,他骑车到中山公园,在偏僻的水榭的一角,取出稿子细读,竟被自己所写的文字感动,最后决定还是把它投出去。几天后,刘心武到另一家邮局把稿子寄了出去。
和刘心武的说法不同,当时担任《人民文学》小说组负责人的涂光群说,“《班主任》这篇小说是编辑部向刘心武约的稿。”这位在文学界享有很高声望的老编辑,身着一身黑色中山装在家中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回忆:1977年7月,邓小平复出,7月21日、8月8日、9月19日,他几次讲话提出了完整准确地理解毛泽东思想,恢复实事求是的优良传统,教育战线要拨乱反正。作为处在“潮头”刊物位置的《人民文学》,“闻风而动”。
涂光群说,他们很想通过短篇小说、报告文学,反映科学、教育战线的拨乱反正。要写这样的题材,首先得物色合适的作者。这时他们想到了刘心武。此前,刘心武给《人民文学》投过两次稿,虽都被退了稿,但编辑对他的写作潜能留下印象。考虑到刘心武比较熟悉学校生活,因此编辑部决定向他约一篇稿子。此后,一位编辑把编辑部的意图同刘心武说了。个把月后,刘心武就寄来了《班主任》。
当事人说法不一,一时让人无从辨别。但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反映出《班主任》发表时复杂和不明朗的政治环境。
编辑部内的争论 涂光群介绍,当时《人民文学》是三级审稿制度:责任编辑、小说组负责人、编辑部负责人。一般情况下,稿件最后在编辑部负责人那里定夺。个别重点稿件或把握不准的稿件送主编定夺。
很快,编辑部内部对《班主任》这篇小说形成了两种意见。《班主任》的责任编辑崔道怡认为,小说暴露社会真实问题、社会阴暗面太尖锐,恐怕属于暴露文学,因此估计不太好发表。但作为小说组负责人的涂光群则认为,小说提出的问题深刻,而且很合时宜,应该发表。
涂光群在当时《班主任》的稿签上写明自己的意见:第一,小说并不全是暴露社会阴暗面,而是通过那位张老师的形象写了生活的积极因素。张老师采取热情、正确的态度,治疗、帮助受“四人帮”毒害的孩子。第二,这是深一层地揭批“四人帮”,暴露他们的罪恶。这没有什么不可以,是正确、必要的。总之,它符合当前文教战线拨乱反正、恢复实事求是优良传统的总精神,可以发表。
涂光群回忆说,面对不同意见,当时编辑部的负责人刘剑青“没有把握”,于是把小说送给主编张光年定夺。
张光年看完稿后,在一天下午,把编辑部三级审稿人一齐约到自己家中。涂光群现在仍清楚地记得张光年当时说的一句话:“不要怕尖锐,但是要准确。”就这样,小说顺利地发表在《人民文学》1977年11月期小说的头条位置。
《人民文学》放过的和抓住的 一个鲜为人知的事实是,发表于1978年8月11日上海《文汇报》《笔会》版的《伤痕》,也曾把稿子投给《人民文学》,但被退稿了。
据卢新华撰文回忆,《伤痕》最初问世的园地,是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的墙报。当时,卢新华刚刚进校才个把月。班委会要出一期墙报,要求每人准备一份墙报稿。《伤痕》就是卢新华为墙报“应差”而做的。
卢新华说,小说写完后,他感觉很好,但个别老师和少数同学看过后却不以为然,向他提出了一大堆理论质疑。卢新华十分灰心,将稿子锁进了抽屉。这时,墙报主编来催稿。卢新华本想重写一篇,但就是写不下去,最后还是把《伤痕》交了出去。
没想到,第二天《伤痕》就在学校引起巨大轰动。从墙报贴出,直到《伤痕》正式发表,墙报前一直人头攒动,而众人面对一篇墙报稿伤心流泪的场景,也成了复旦校园一大奇观。
上海《文汇报》编辑钟锡知很快得到这个消息,凭着他对新闻独有的敏感,托人向卢新华要去了一份手稿。此后卢新华得知,将这个消息传到《文汇报》的是中文系的教师孙晓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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