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深情飘逸,陶瓷文物家精钻执着,想象不出具备两种身份的程庸应该如何鼓捣出24万字的长篇《官窑美人》,拿什么作叙事基调?是否要煽情到让读小说的人都成为古文物的粉丝?还是赶一赶《达芬奇密码》的悬念时髦? 谜底很快露面。呵呵,双料怪才把他的学养家底精心地狡猾地密密缝成一张有声有色、波澜起伏的网,像我们的生活那样有声有色,像当下一幕幕“发财梦”那样波澜四起。好看,趣致,深刻,警世。 李茗沁偶然花1200元买了一个清仿宋的官窑贯耳瓶。“他闲着没事,整天捧着贯耳瓶,不停地看,不停地摸,即使外出,脑子里仍然被瓶子占着。”煞费苦心在卫生间给瓶子找一个密处,晚上抱着瓶子睡觉。有传闻这瓶子可能是天价的国宝,小偷都光顾他的寓所。 绝美的瓷器,古董宝物,会让人如此魂不守舍啊,盯着它看,不能解,无交流,越看越痴,那痴远胜于对人的痴。即使国色天香的美人,还是可以攻下的,谈妥条件或许会像村妇般入于囊中,高贵全是作秀。可一个宝瓶就不一样了。它摆在你的家里,你摩挲着,揣摩着,就是无法占有它。你买下它就算占有它了吗?NO。几千年的秘密,几世朝代的故事——你还是呆一边去吧。妖!想必所有的古董爱好者都是犯上了傻劲。宝瓶宝罐们发着冷冷的高傲的光芒,一边是如痴的臣服,一边是诡秘的嘲笑。 像《红楼梦》里的石呆子算是真正爱古物的,宁可饿死打死也不肯换他的十几把古扇。现在的人呢?老洋房,千万富翁,金屋藏娇,李茗沁所有的野心欲望全寄托在那个瓶子上了。夫妻之间的好好坏坏随着瓶子的价值而上上下下。涉嫌命案,警察找上了李茗沁,“李茗沁暗暗叫苦,我完了,本想让皎皎穿金戴银,眼下,穿不了金,戴不了银,恐怕要穿囚衣戴镣拷了。” 世上最窝心的事就是煮熟的鸭子飞掉,篮里的鸡蛋烂掉。 那种有了又没、便宜让人捡,恼恨得要活活气死人。程庸一支嘲讽的笔,驾轻就熟地操纵着李茗沁们的命运。金屋与班房、宝瓶与垃圾就像生与死,只是一步之遥,当李茗沁们费尽心机,患得患失,要靠人又防人,想着财又不弃色之时,我们已经看到作者那睿智的光芒在《官窑美人》的隧道中穿梭积聚,最后将露出优雅的胜利的微笑:故事只能是这样的结局。就像完美的宝瓶会嘲笑草民的鄙俗,上苍也将惩罚一切的贪婪。 李茗沁意外地得到了母亲藏了一辈子的两个官窑青花美人瓶。“兴奋得根本睡不着。”住所成了保护建筑,老房子升值,隔壁两兄弟抢房子,要改建再搭一层,“嗵嗵嗵”一阵敲打,李茗沁藏在卫生间的能够改变他下半辈子命运的祖传宝瓶都被震碎了。“他眼前一黑,呆坐在马桶上。”“你怎么啦?”“爸爸!” 小说在此戛然收笔。 李茗沁的亲戚会捶足顿胸。隔壁施工的两兄弟会以为老李穷疯了来诈他们。妻子女儿压根就不知昏晕的老爹如何从天堂一下就掉到了地狱。不知道作家是先有这结局再构思了全篇,还是智慧最终酿成大手笔。 人没有品质的话,当然就不配占有有品质的物。这是古文物的挽歌,也是现代人心弊端的缩影。嘲讽的河床就是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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