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惰都是天生的,勤劳则是被迫的。自13岁开始我就在爸爸的逼迫下买菜做菜。那个年头读书无用,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我又是一个脖子细细的馋痨鬼,与整天无事的美食家爸爸一起切磋厨艺,花小钱做大餐,逐渐地爱上了厨房的活计。
一对夫妻,生活上的默契比什么都重要,所幸我嫁入一个也是好吃的家庭,夫唱妇随把小日子过得很美好。原本关起门吃谁也不知道,不料自从去年我在报纸上开了“孔娘子厨房”专栏后,我的厨艺公开了,有很多朋友对我刮目相看,什么呀,光知道你会写点字,难道你还是个贤妻良母不成?每发表一篇文章,就有人打电话给我,老实讲,怀疑的、不服气的占了一半以上,更有人天天激我,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孔娘子,啥时候烧一顿给我们吃吃,我们才服贴!
我经常在99读书论坛的“小众菜园”混,使一帮网友口水哒哒滴,他们也都说,文字为虚,小菜为实。终于在一天晚上我接到正式通知,春节内要接受菜园美食评审团现场评审,验证孔娘子是否假货,决定有无资格继续胡说八道。
放下电话我的手就开始抖,脑子里菜式一个也想不起来,傻掉了,这家常小菜,不仅要当场操作,还要出差到别人家去做!于是赶快到电脑中寻找文件,从一年的专栏中拖出几个菜,排出大致菜单,发网络短信请对方初审。一晚心神不定,翻来覆去睡不着。想想自己蛮好牛皮不要吹那么大,低调低调,我老公每天早晨喝咖啡对我强调,一个中年女人跑出去,低调就是腔调。侬看,不听老公闲话,就要吃苦头。
菜园美食评审团一共6人,三男三女组成,有天天在外面馆子吃到腻的作家、评论家,有老公做菜堪称三级厨师的太太,还有一个嘴巴很刁的女孩。大方让出厨房的朋友颠颠地几次三番跑出去买我指定的菜,灶台锅碗瓢盆擦得雪亮,油盐酱醋一应齐全。我拿了一点特殊配方,新买个围裙出马应征。
可怜的我站在陌生的灶台竟然慌了手脚,只感到锅子铲子都不顺手,盐不是我常用的盐,灶台灯也欺生,突然熄灭了。于是,茭白做得味道太咸,玉子烧忘记做,基尾虾不够入味,连最拿手的味噌汁也做得太咸啦!
尽管我的菜做得并不好,嘉宾捧场的话却说了很多,我一边做他们一边吃,在开放式厨房的另一端,有人还说我梅兰芳唱堂会他们帮不上忙。听的时候我很开心,可是回到家,把我做的菜一一描述给老公听,老公一句句的点评、批驳,待到我“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后,老公语更重心更长,说:“出洋相了伐?晓得错了伐?侬会做菜啊?还跑出去献丑,胆子大啊!人家是戆大啊,天天在外面吃馆子的,人家屋里厢没有姆妈啊?人家姆妈不会烧小菜啊?”
看到我“进一步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后,老公有点点疼惜道:“侬是啥人?侬不是红楼梦贾府里养的,也不是荣毅仁荣家出身,侬命苦呀,也没有过过好日子,没有机会和妈妈、姐姐、小姊妹道里切磋厨艺,侬眼界就迭眼眼呀……不过,孔明珠,你也不是一般家庭妇女,侬书比人家看了多一眼,你在我的领导下,还是会烧点家常菜……”
真是羞煞人。我决定寻找机会洗刷名誉,还孔娘子清白。
正逢春节期间,原本要请五个老友到饭店吃的,我自觉革命改为在家煮,被早已“年饱”的老友们“善哉善哉”地表扬。那天的菜肴设计简单,素菜为主。玉子烧卖相做得很差,却获得满堂彩,因为大家没吃过。芦蒿炒腊肉、杭椒豆干、蒜泥刀豆、芦笋培根卷、美芹目鱼,蒸臭豆腐、豆豉炒花蛤。醉蟹、卤牛肉……都很家常。味道嘛,毕竟自家的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熟悉,算是做出了孔娘子家的水平。
老公那天很给我面子,菜谱是他和我一起设计的,菜也是他去买的,烧菜的时候他当我的帮手,有几个菜他抢过来烧。而当他每端出一个菜大家都要欢呼一番,结果风头都被他抢去,到最后我的朋友说:“原来如此啊,你们家不是孔娘子是孔相公掌勺啊!好好,待《孔娘子厨房》这本书出来后,接下来一本出《孔相公厨房》!”
一年365天,天天离不开厨房。日本女作家吉本芭娜娜在代表作《厨房》里头一句话就是:“在这个世界上,我觉得我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厨房。”那个“我”是个女孩,她非常的孤独和惶惑,渴念温情。我们也一样,每天生活在这个电脑化、机械化,打卡上班,公事公办的冷冰冰世界中,惟有下班回家,那个叫“厨房”的所在能够使我们的肠胃得到慰藉,使灵魂温暖。热爱厨房吧,为你所爱的人,为厨房而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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