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电视连续剧《欲望都市》的热播，在大洋彼岸的中国引起遥远而热烈的回响。客居海口期间，常常流连于电脑城的盗版音像市场，在攒动的影视爱好者和海量的盗版碟片之间，套装的《欲望都市》DVD被摆放在最醒目的位置之一，向来客招摇着它的倩影。 

    早在上个世纪，都市的情欲生活已经成为文学最主要的题材之一，随着工业化与城市化的快马加鞭，这一题材实现了从劳伦斯、萨德、乔伊斯到亨利·米勒、渡边淳一的全球化转移，而一直到世纪末即将来临时，中国作家才义无反顾地加入到这一壮观的创作队伍中来。而中国作家在20世纪下半页对性欲的关注，又经历了张贤亮的阉割反思、莫言和刘恒等人的寻根、林白向女人身体的探索，一直到卫慧在上海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这一并不漫长的过程。 

    直至卫慧和新世纪木子美的出现，都市的情欲才正式成为主流的文学命题(正如某著名文化批评家所说，贾平凹的《废都》其实仍然是农民的情欲在城市背景下的宣泄)，而由于文化产权在中国仍然得不到有效解决，《欲望都市》以盗版碟的形式，在中国各大城市中廉价而快速地传播，是对文学领域这一命题毫无羞耻登堂入室的民间呼应。 

    与A片在长期的讨伐声中更加泛滥相似，情欲都市的文学化书写，正成为中国二十一世纪重要的文化景观之一。不同的是，前者满足或者辅助了一般市民的性欲情趣，而后者则企图在揭示更为复杂的情欲景观的同时，对之进行人文层面的反思。陈世迪的《兽瞳》，以及他的另一文本《人皮面具》，都可以纳入这一视野来进行观察。 

    在陈世迪的长篇小说《人皮面具》中，呈现出一对父子情欲世界的表面真实，与朱文的某些题材相类似，他们共同意识到这一被回避的情欲世界中，蕴涵了都市现代人的生存困境命题。但这本优秀的小说由于大量使用隐喻式写作，目前仍然被出版商拒之门外。在《兽瞳》中，陈世迪摒弃了部分自己所擅长的反讽手法，而是更加注重情节，以及小说各项要素的生动呈现，这一现象表明了作家与市场苟合的努力。严肃的思想，只有假借它最大的敌人——世俗与金钱才能得到有效的传播，这是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作家最为无奈也必须面对的幽默现实。 

    在《兽瞳》这部小说中，写作者与自己的主角们同构了一个近似现实的背景，他们时而分离时而纠缠在一起，共同演绎着都市的情欲故事，但意外地构造出一个和谐而荒诞的欲望世界。偷窥、偷情、换妻、性变态、虐杀以及行为艺术家、私家侦探、作家、暴富者和纯情的学生轮番上场，在他们身上闪耀着都市所能折射出的所有惑人的光芒，而陈世迪精确优美的语言才华，使读者失去了虚构和现实之间的最后界限，使他们直接看到自己内心最隐秘的欲望。 

    当所有的信念缺席后，对本能的诉求成为解除无聊的最后契机。正像小说中所描写的失爱者茹晴，在对丈夫的最后眷恋被割断后，她成为一名“善于化妆的人”，以行为艺术家、偷情者和妓女的不同身份，在不同的时间里出没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在我看来，这个女人就是城市的象征，在她的身上集中着作家对城市及现代化最后思考的部分结果。而写作者李方，他最后发出的关于爱情的吁请，以及杀死恶者的勇敢，都沦为一个苍白的点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