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你这样实在太粗鲁了。霍华德,你快……”
“好了,孩子,”霍华德站了起来。“我想我们最好还是……”
“天哪!”约翰放声狂笑。“天哪!你知道吗?如果你告诉我,你是故意把她肚子搞大,我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这样你就可以一辈子躲在她的孕妇装后面。”
“你给我听着!”弗兰克喊道。吉文斯太太惊诧地发现,弗兰克紧握着双拳,从头到脚都在颤抖,“我忍够你了。你他妈以为你是什么人啊?你来到我的家,肆无忌惮地说着你那些疯话,我想是时候该告诉你,赶紧闭上——”
“他是个病人,弗兰克。”吉文斯太太结结巴巴地说,然后又惊惶失措地咬着唇。
“噢,病个屁!我很抱歉,吉文斯太太,不过我他妈才不管他是病人还是正常人,是死还是活,我只希望他赶紧闭上狗嘴,把他那些疯话全他妈留在那个狗屁疯人院里吧。那里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地方。”
在接下来难堪的沉默中,五个人团团站在客厅中间:吉文斯太太还在咬着嘴唇,霍华德专注地把一件薄雨衣折叠到胳膊上;爱波红着脸盯着地面;弗兰克依然颤抖、大声喘着气,眼睛里布满了挫败和羞辱。约翰冷静地微笑着,反而是五个人里面唯一看上去心平气和的人。
“你可是给自己找了个了不起的男人啊,爱波,”他向爱波眨眨眼,然后把工人帽安放在头上。“一个对家庭尽责,对国家尽忠的好男儿。我为你感到难过。不过,可能你们都是一样的货色。看你现在的样子,我也开始为他感到难过了。细想一下,你肯定没给他什么好日子过,如果他只能在制造小孩的时候,才敢确认自己有一对睾丸。”
“好了,约翰,”霍华德咕哝,“我们赶快出去上车吧,就现在。”
“爱波,”吉文斯太太低声说,“我真的很抱歉,我——”
“是的。”约翰跟他父亲一起走向门口。“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说这么多对不起可以了吗,老妈?我说的次数够多了吧?该死,我的确感到很抱歉,因为我是全世界最可悲的混蛋了。当然,说到底,我从来没有经历过什么值得我高兴的事情,对不对?”
吉文斯太太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唯一庆幸的是,约翰肯乖乖跟着霍华德走。她只需要尾随他们,走完这段路,走出这间房子,然后一切就会结束了。
不过约翰并没有打算偃旗息鼓。“嘿,倒是有一件事情让我感到高兴,”他走到门边,停下脚步,转过身,再次大笑起来。当他伸出一根长长、黄黄的食指,指着爱波微微隆起的腹部时,吉文斯太太以为自己马上会昏死过去。约翰笑着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事情高兴吗?我高兴自己不是那个孩子。” 吉文斯一家离开之后,弗兰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倒了三指高的波旁威士忌,然后仰起头来一饮而尽。
“好啦,”他转过头来对妻子说,“好啦,你什么都不用说。”威士忌的火团在他胃里翻滚,把他呛得连连咳嗽。“我知道你要告诉我,你觉得我刚刚的表现非常恶心,对吧?哦,还有,”他紧紧地尾随她穿过厨房然后走进客厅,盯着她圆溜溜的后脑勺,他的目光夹杂着羞耻、愤怒以及凄凉的哀求。“还有就是:那个人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这就是你打算跟我说的话,对吗?”
“显然我不需要自己再说一遍,你已经帮我说了出来。”
“但是爱波,如果你真的那么想,你就是大错特错了!”
她转过身来看着他。“我可不觉得。为什么这样想就错了?”
“因为那个人是疯子。”他把酒杯放在窗台上,这样就腾出两只手比划着来表达他说的话是多么真实,多么重要。他在胸前张开十指,然后紧握成拳头,他的手激动地颤抖了起来,“那个人是疯子,”他重复了一遍,“疯子。你难道不知道疯子是什么意思吗?”
“是的,我不知道。你知道吗?”
“是的。那就是失去了跟旁人联系的能力,失去了爱的能力。”
她笑了出来。她笑得前仰后合,露出了两排完美的牙齿。她笑得眼睛眯合了起来,一波波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失……失去……失去了能力……”
她已经歇斯底里了。看着她狂笑不止,扶着一件件家具在房间里绕着圈,倚着墙壁然后又走了回来,弗兰克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在电影里,如果一个女人这样歇斯底里,男人就会给她几个耳光直到她停下来。但电影里的男人通常都很冷静,知道这几个耳光为什么要打下去,而弗兰克就没那么清醒了。他已经完全失去了主张,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她,愚蠢地张嘴,闭嘴。
她终于重重地跌坐进一张椅子里,不过笑声依然没有停歇。弗兰克猜想,笑声会渐渐转变成哭泣的——这是电影里经常发生的情节。他等啊等,然而她没有。笑声渐息,她不同寻常地平静了下来,就像刚听完了一个特别过瘾的笑话,而不是从歇斯底里中恢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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