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罗认为嗅觉是一种更原始、更可靠的探索自然的方式。他可以凭借嗅觉,在半英里之外察觉到某种杜鹃花的存在。他由衷地喜爱生机勃勃的丁香花,因为它以其芬芳向孤独的旅行者叙述自己的故事。梭罗对自然的嗅觉还引出了一段生活哲理:“如果你满心欢喜地去迎接每一个清晨与夜晚,如果生命像鲜花和清馨的芳草一样散发着芬芳,从而更加富有活力、更加星光璀璨、更为神圣不朽—那便是你的成功。” 热衷于带孩子们在野外采浆果的梭罗,最喜欢跟自然一起野餐。对他而言,采浆果是一种像莫扎特作曲、米开朗基罗绘画一样的艺术,品尝浆果则是一种圣餐仪式。在大自然充满了果实,仿佛邀请他前往野餐时,他常常为野果中那来自上苍的美妙味道而陶醉。寒冬,他会在冰封的瓦尔登湖上凿出一孔,品尝一口清凉的湖水,看到水中和天上的两个天堂。 梭罗的听觉是非凡的。许多生活中的欢乐,都是以声波的形式传给他的。夜间林中画眉鸟的歌声、清晨公鸡的啼叫、傍晚瓦尔登湖的蛙鸣,甚至一片树叶悄然落地,都会令他心醉神迷。在《瓦尔登湖》中专门有一章对“声”的描述。自然之声和教堂的钟声构成了康科德的“协和之音”。 梭罗的触觉也是他探索自然的助手。在《瓦尔登湖》中,他描述了夜间在林中行走的经历:“……有时在一个漆黑而潮湿的夜晚,回来很晚,我的脚摸索着眼睛看不到的道路,一路心不在焉,像是在梦游似的,直到不得不伸手开门时才如梦初醒,我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回来的。我想或许我的身体即使是在灵魂抛弃它之后,也还是能找到家门的,这就像手不需要任何帮助便可摸到嘴一样。”这种像盲人一样敏感的触觉不是一种天赋,而是一种长期磨炼的结果。或许正是由于在观察自然时,他的所有感官都是完全清醒而张开的,才使得他总是充满非凡的活力和敏锐,成为美国风景最伟大的观察家。 梭罗崇尚的自然,是一种近乎野性的自然。在自然中,他寻求的是一种孩童般、牧歌式的愉悦,一种无拘无束的自由,一种有利于身心健康的灵丹妙药,一种外在简朴、内心富有的生活方式。对他而言,走向自然,就是走向内心。测量瓦尔登湖,就是测量自己。观察自然的四季,实际上也是在观察心灵的四季。他在日记中写道:“四季及其变化全在我的心中……自然与人类是多么完美的协调,因此他在她那里找到了家园。”所以在早春三月里,他感到自己也是春意盎然:“我的生命也分享了这无限的生机。”这是他在 1853 年 3 月的日记中感慨。当他提及冬季的 11 月时,又写道:“它(11 月)的名字听起来是如此地冷酷和阴郁”,连“人都变得更加严肃”。甚至他在描写自然时,都带有一种浓郁的季节色彩:“我捡起一片泛白的、掺杂着红与绿色的橡树叶。它又干又硬,像 10 月似的。”实际上梭罗的一生都在试图与自然同步,都在尝试一种像四季那样的有机的生长,春天到来时变成绿色,秋天到来时变成黄色而成熟。而他自己,无论是生前还是身后,则像一片树叶、一种植物那样成为自然的一部分。 梭罗以一生对自然的追求和迷恋,试图唤醒人们随着自然的四季不断地更新生命,使生活充满活力和希望。或许,我们可以从他在其后期作品《野苹果树》中对野苹果树的描述看到他人生的缩影:野苹果是一种长在荒野,被人忘记和忽视的水果。这种植物扭曲又多节瘤,虽然处于恶劣的生存环境中,却有着顽强的生命力;虽然很晚才结果,又不为大多数人所知,却始终没有忘记自己崇高的使命。梭罗一生都在寻求一种内心隐藏的甜美,一种与自然的亲情,一种个人精神之喜悦而非世人所瞩目的功名,这也许正是他的成功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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