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画中,他是那个被刺杀的“恶”的代言人,而在现实生活中,他却是一个值得依赖的引领者,每当画家遇到麻烦或是有了疑惑,他便会出现,用半文半白的话指点一番。而画家也无条件地信任他,听从他的指引去救免色的女儿、去见老画家雨田具彦、甚至按要求手刃骑士团长,目的是了却老画家未竟的心愿,让他获得内心的安宁,平静地离开这个世界。骑士团长以极恶之人的形象出现,做的却是善事,这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呢?也许,理念显形,无善无恶,他们的目的只是让人分清善与恶。
另一个类似的角色,是“我”偶然间看到并画在画中的“白色斯巴鲁男子”。看到他的那个早上,画家刚刚与一位偶遇的具有SM倾向的女子做爱,并且差点杀死了她。毫无疑问画家是个好人,书中大量情节和细节都可以作证,可是当他应女子的要求扼住她的咽喉,突如其来的快感差点让他收不住手,一个分明可以视作“善”的人,差点做了一件杀人的“恶”事。
当他一走出房间,就遇见那个神秘的白色斯巴鲁男子,好像在对他说:“你小子在哪里干了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画家将男子画下来日日相对,可是终究无法完成这幅画,那男子身上还有他无法把握的东西,他无法用画笔将那东西呼唤出来。这是一个与主线无关的旁观者,读者十分期待他来参与一条时间线,可是从头到尾并没有,他仅仅活在画家“我”的视界里。在某种意义上,这个男子与骑士团长形成互补,他们都是这个善恶交织的世界的旁观者,只是骑士团长比较入世,愿意对“我”进行引领启发,而斯巴鲁男子则是冷眼看着,用略带嘲讽的眼光做一个无言的警示者。
最终这幅未完成的画与《刺杀骑士团长》一样被山中大火吞噬,这是一个极高的待遇,有一种火中涅槃的意义。而且画家坚信,总有一天还要重画此人,将他完整表达出来。这也是一个有关善恶的隐喻性存在,他是差点发生的恶行的旁观者。有人认为,村上春树用文学的手段表达了一种态度,即人类的恶可以用自身的善念来扼制。作为一个小说家,他无法从政治、体制上来与恶抗衡,他所能做的,仅仅是用小说这种载体来呼唤出每个人天性中的善。
村上从早年的精致时尚小资生活代言人,到如今成为一位“在鸡蛋与高墙之间,坚决站在鸡蛋那一边”的有责任、有担当的人文知识分子。当年耶路撒冷演讲中的话,在此书中化作了两个小标题——“掉在地板上碎了,那就是鸡蛋”,以及“坚固的高墙让人变得无力”。可以说,村上写作此书的意义与目的已经呼之欲出。
村上春树以临近四十的中年之身,写《挪威的森林》这种充满荷尔蒙气息的青春情感之作,再以七十高龄来解读中年危机,我们可不可以理解为,管它物理时间如何流逝,他只管一直活在自己的时间里,他才是真正做到了“把时间拉到自己这一边”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