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罗茨基在威尼斯,美在低温下依然是美

  说威尼斯是时间之城,还因为这个城市时刻在遭受海水的吞噬,在缓缓下沉,对沉没的担忧就是对时间的担忧。因此,“死亡那不便言及的气味”(奥登语)一直萦绕着这座城市。托马斯·曼的《魂断威尼斯》(我更喜欢另一个朴素的译名《死于威尼斯》)十分有名,更重要的原因可能在于,他第一次直言不讳地在小说标题里把死亡与威尼斯相关联。布罗茨基无疑很喜欢这个作品,他甚至说他不愿意像主人公阿申巴赫那样,在钱花光后想坐火车离开或者后来在那里病死,他要饮弹自杀。不过他死于纽约,但最终葬在了威尼斯。

  摆脱死亡气息 时间不能占有美

  只是因为在车站候车时被一个陌生人瞪了一眼,古斯塔夫·阿申巴赫就产生了去远方漫游的渴望,鬼使神差地来到威尼斯,迷恋上一个有着希腊雕塑之美的小男孩,最后感染瘟疫死去。托马斯·曼的这个故事同性而唯美,主人公的悲剧亦如布罗茨基分析庞德《诗章》时说的话:“他主要的失误还是那个老问题:寻求美。”在布罗茨基看来,一个人只要在意大利呆久了,就应该明白一个道理:“美是不可能被确定为寻求目标的,因为美总是其他的,常常是非常平凡的追求的副产品。”

  阿申巴赫是一个作家,却在有意让自己闲暇的状态沉溺于对美少年的单恋之中,不知不觉间被潜伏跟踪的瘟疫吞噬。庞德同样如此,他在追求美的过程中误入歧途,最终甚至顽固不化地把法西斯主义当作了救星。可是“承认你已经把生活搞砸了比坚守一个受迫害的天才的姿态更加男人”,庞德及其女友拉奇晚年在威尼斯演绎的是一出僵死的悲剧。

  如何摆脱这个城市挥之不去的死亡气息呢?也许应该接受美无法为我们永远把握拥有这一低温的现实。美是永恒的现在,是时间不能占有的,而我们却在时间中走向未来,因此总有一天,我们会把美留在身后。威尼斯是眼睛的情人,眼泪则让情人清醒。

  《水印》的结尾,布罗茨基讲述他喜爱的诗人温斯坦·奥登上世纪50年代在威尼斯的故事,其用意就是如此。奥登跟他的同性爱人切斯特·卡尔曼以及诗人刘易斯夫妇、斯班德夫妇在一家咖啡馆休憩,奥登在讲一个有趣的故事,突然一个身材健美的水手从窗户边经过,卡尔曼一声招呼也没打,就起身出门追那个水手去了。

  很多年后,斯班德告诉布罗茨基,当时他看着温斯坦,而温斯坦“笑个不停,可是一滴眼泪却从他的面颊滑了下来”。面对这悲欣交织的瞬间表情,我们只有再次引用布罗茨基:“眼泪是一种倒退,是一种未来对过去的悼念。要不然它就是从渺小中减去伟大的结果:将美从人的身上减去。同样的结果对爱情也适用,因为我们的爱情,大于我们自己。”

  这样的眼泪,我想,是低温的,亦如低温里的威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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