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帕维奇的书字桌与烟斗
“行传是为他自己立的,三百年后他将从阴间重返人世,据他自己说,魔鬼记不得前世的事,所以需预作准备。初时他的画算不上是上乘之作。他用左手执笔,画虽然挺美,但浏览过后便都被遗忘,仿佛画从墙上一下子消失了。某天早晨,谢瓦斯特正专心作画,突然觉得有一种新奇的,前所未有的寂静飘进他的沉默,把他的沉默搅得粉碎。”《哈扎尔辞典》P9
在贝尔格莱德读书的另一个好处是,这里仍处处留有帕维奇的气息。通往卡拉梅葛丹城堡的路上,看到贝尔格莱德大学哲学系画满涂鸦的院落,帕维奇的哲学教授身份突然就落到了实处。二楼有他的办公室,现在一幅白底红字的横幅挂在那里,看上去有点动荡和暴力。教授他常年研究的就是巴洛克哲学。走过米哈罗伊大公铜像,稍微一拐弯,就看到他的出版社了。在旁边的旧书店里我找到了一本《哈扎尔辞典》的初版旧书。在贝尔格莱德旧犹太区的一栋灰白色的老公寓楼的一楼,还有他留下的家。
他的家,进门就看见传说中帕维奇的写字桌——写《君士坦丁堡的最后之恋》,以及《风之内侧》,《永恒加一天》以及《第二躯体》等等晚期作品之书桌,我凭着那张普通转椅下的一小片被轮椅轮子磨损的地板,认出这是帕维奇留下的写字桌——我读过一篇报道,里面提到过这一小块磨损的地板。
仍旧美艳的帕夫人预先点亮了这张桌子上的灯,它洋溢着一种一直都还在使用着的温暖,一种女性使用的写字桌的温暖气息。不过,帕维奇写《哈扎尔辞典》时用的桌子更为精美华丽。那是一张古色古香的翻盖小书信桌,巴洛克时代,这样的桌子通常放在起居室的角落里,给脸上点了一粒苍蝇痣的女人专用。这张书信桌做工精致,桌脚有完美顺滑的曲线。桌子里秀气的浅抽屉后其实带着些暗道机关,拨动藏在抽屉后的木档,就从里面扣住了抽屉,外面打不开了。这张桌子的小抽屉里放着帕维奇在罗浮宫商店里买的一把巴洛克式的单柄镜子,罗浮宫藏品的复制品。
桌上老式的烟斗座里稳稳坐着他的烟斗。这个沉重古老的烟斗随着《哈扎尔辞典》的作者肖像在世界各国的读者眼前流传。这次我才知道,他烟斗里的烟丝都是在他办公室不远处的一座院落里的小烟草店里买的,许多年来那家烟草店是城里很少的几家有营业执照的烟草店,其实那家店就在PROSVETA出版社旁边的一个院落里。店老板喜欢帕维奇的原因并非他是有名的塞族作家,而因为他是个好烟民,每个星期都准时来买上等的烟丝。用右手搓了一辈子烟丝的男人自然是精通烟草的。“我没把他当成一个伟大的作家来看待,来我这里的人都是烟民。”烟店老板说得很实在,把帕维奇从巴洛克风情中拉回现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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