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念生的集外佚文

  一九三四年一月,周作人翻译的《希腊拟曲》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古希腊“拟曲”,又译作“摹拟剧”。次年,希腊文学学者、翻译家罗念生写了书评文章《〈希腊拟曲〉》,投给胡适任主编的《独立评论》周刊。文章开篇即对周译《希腊拟曲》给予了较高的评价。他说:“这本《希腊拟曲》大概是从希腊原文译出来的第一本书,且是一本很有趣的书。原诗的美丽和译文的畅达,都值得我们称赞。”罗念生对周作人译介的海罗达思、谛阿克列多思两位古希腊作家及其作品逐一作了简介,并介绍了各自作品的特色。如“海罗达思的拟曲尊重人物的描写,不重动作。他的人物,和‘新喜剧’里的人物一样,是模型化的,没有什么讽刺作用”。“海罗达思的人物是活跃的,真实的。他的对话很粗俗;话说得很快时,常省去了动词。”而谛阿克列多思的“‘拟曲’却是作来诵读的,不是作来表演的”。最后,罗念生对周译谛阿克列多思的《农夫》一篇,指出了十馀处在用词上值得商榷的地方,并在篇末声明:“这上面所说的都是一些小枝小节,说得不对的地方敬请周先生指教。”

  出于慎重,《独立评论》在刊发罗文之前,曾把它寄给周作人审阅。周作人在回信中说:“承转示罗先生批评,甚为欣幸。《农夫》一篇系旧译,多欠妥处,罗先生为订正,甚感。有几处曾在小文(《羊脚骨》)中说过,当找一册寄呈罗先生。”周作人的回信被援引在一九三五年七月十四日《独立评论》第一五九号的《编辑后记》中。

  周作人最初运用“自由诗”的语言翻译《农夫》是在一九一七年九月,题为《牧歌第十.两个割稻的人》,发表在一九一八年二月《新青年》第四卷第二号。诗中通过两个割稻人的对话,表达出青年农夫单相思的苦闷。一九二一年十一月,他重译此篇,改题为《割稻的人》,分别发表在同年十二月四日、八日的《晨报副镌》和《民国日报.觉悟》上;后来,将其收入北京新潮社一九二五年九月出版的译文集《陀螺》时,方改题为《农夫》。重译之作除将初稿时未译的人名、地名和特别名词音译为汉语外,诗的语言也更质朴、简练、流畅,读起来朗朗上口。

  一九二七年八月,周作人在随笔《象牙与羊脚骨》中,谈到英国麦开耳教授在《希腊诗讲义》里,介绍了谛阿克列多思及其《牧歌》,赞美“诗人用字之妙,他能把平凡粗俗了无美感的字拿来,一经运用,便成绝妙的词句”,而且,恰好以《农夫》中的诗句为例,进行分析。周作人由此联想到自己翻译《农夫》时,曾对其中所用“平凡粗俗了无美感的字”进行反覆斟酌和取捨的过程。反映出他对待翻译工作的认真与执著。

  周作人早年为翻译《农夫》一篇所做出的努力,罗念生多有不知。因此,他在书评中指出的值得商榷的地方,恰恰是周作人多年前就已经过反覆斟酌、方才做出定夺的。周作人还是很有学者襟怀的,尽管罗念生的批评已有马后炮之嫌,但他仍然同意全文发表,只是在写给《独立评论》的回信中,稍稍作了一点辩解。

  七十馀年后,笔者翻阅旧杂誌时,发现了这段往事,也发现了罗念生的这篇集外佚文。在上海世纪出版集团、北京世纪文景公司二○○四年六月出版的十卷本《罗念生全集》──被称为“迄今为止收集罗念生先生著译最齐全、最完整、也最精当的版本”中,就没有见到《〈希腊拟曲〉》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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