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去斯万家那边》出版100周年,格拉塞出版社一整年都会出版各种和普鲁斯特有关的书。比如由普鲁斯特亲自做大量删减的缩减本《追寻》,“我们在1987年找到了这部手稿”。出版社还再版了普鲁斯特初中时期的朋友写的回忆录《我与普鲁斯特》;还有另一位朋友罗伯特·德雷弗思的《普鲁斯特1913》,“这本书讲述了普鲁斯特每个月都做了些什么”。 在丹齐格看来,阅读普鲁斯特没有任何难处,可是勒克莱齐奥说,他最后能读进这部小说、理解这部小说的转折点是因为一部日本俳句集,里面有一个诗人说,“你要去听暴雨的声音,听暴雨的声音是理解这个作品(诗集)很好的方式。”“我意识到,这就像读普鲁斯特的作品,不是去读懂它,而是去感受它。我记得《去斯万家那边》有一段讲到,全家人在等斯万回来,等待的时候就注意听门口的声音。听到‘叮叮’的时候,就知道斯万回来了。‘叮叮’是开启我阅读普鲁斯特的一扇门,更加验证了我对普鲁斯特作品的理解——读懂《追寻》,就是去感受书中的声音等感性的东西。”
翻开任何一页都能读
普鲁斯特在100年前用七大卷讲述记忆,用记忆重建了时代和生活。“我读过之后了解到,不能从表面了解一部作品,包括《追寻》,这部作品其实是要开启一个记忆的闸门,既是作者普鲁斯特通过这些描写开启自己记忆的闸门,读者通过阅读也能开启个人记忆的闸门。”勒克莱齐奥说。普鲁斯特找到了一种形式,让想象去回忆,让现实交叉其中。普鲁斯特开创意识流之先河,用意识流的方法,追寻逝去的时间,用艺术的方法,让逝去的时间永存。这也是普鲁斯特自己说的,他写作并非是为了回忆过往,对于记忆,他说:“我要重现它,让它获得生命。” 采访勒克莱齐奥是在思南路上一个过度装潢的房间里,从前的法租界区域。“我们在这里谈普鲁斯特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勒克莱齐奥说,“普鲁斯特当年的生活方式和这里的生活方式有些相近,但现在这个房子的装饰跟普鲁斯特时的装饰完全不同。”无论是在“法租界”的这个房间还是世界上其他任何角落,都会有人在读《追寻》或假装去读。而在中国,法语文学翻译家周克希翻译的新版《追寻》开始被越来越多读者接受,尽管如此,这部小说依然被列入“天书”行列。 许钧教授是1987年版《追忆似水年华》的译者之一,“当时我还年轻。我曾开玩笑说,当时翻译这部作品的我,是翻越这座高山的敢死队成员之一。因为这部书,要理解它、走进它的世界,非常难。法国作家巴尔扎克探索的是现实的世界,而普鲁斯特探索的是精神的世界。” 在许钧看来,翻译过程中最困难的地方“首先是逻辑性”,“中文跟法文逻辑是不同的。原文中长句、插入句和反问句很多,如何在一个意识流的世界中找到逻辑?翻译时太逻辑,不符合原著,不太逻辑了,中国人又看不懂。第二是想象力,普鲁斯特有很多的比喻、隐喻,如果点白,就不是想象了,如何保证想象的空间,在翻译过后还能让读者有思想的余地和共鸣?第三是句法独特。普鲁斯特开创了一种独特文法,尤其是句法。如何让人读懂,这对任何一个翻译家都是考验。”许钧也承认,《追寻》不只是考验译者,对读者同样如此,“我知道史铁生爱读,他在黄昏的时候读《追寻》有生命的感悟;余华写《在细雨中呼喊》,也知道梦的重要性,他们都在读。这部书,不是非要从头到尾去读,翻开任何一页你都可以读。你可以从中去读生命的感悟,读对事物细腻的关注,阅读它能让你安静、让你的内心更丰富。”
为什么我们仍在读普鲁斯特
“为什么我们到现在还在读普鲁斯特?”勒克莱齐奥说,“这部小说描写的并非是真实世界,而是一个想象的世界,但那也是非常复杂的世界。他描写了生存的困难甚至是生存的痛苦,这一种人生感受不只属于普鲁斯特那个时代,在每个时代不同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受。这是小说内容永恒的地方。”英国作家阿兰·德波顿曾为《追寻》写了一本书《拥抱逝水年华》。对于普鲁斯特,他曾在一篇文章中说,“普鲁斯特经常被认为是非常典型的19世纪作家,但我喜欢他描写的一系列现代体验:汽车换挡的声音,一架飞机在空中翱翔,和一位电话接线员的交谈。我们每个人都乘过火车,但大多数小说家在他们的小说中只是粗枝大叶地提了一笔而已。我们都听到过火车车轮和铁轨碰撞的声音,但普鲁斯特却将这种声音从我们习惯性的疏忽大意中解救了出来,用文字将它们固定了下来,在这些文字之中,他又融入了许多自己第一次经历这些新鲜事物时的个人情感。普鲁斯特小说的价值并不局限于情感描写以及与我们生活的相似性,他拓展了一种超越我们现实生活的能力,将探测器深入到我们耳熟能详但尚未将其陈述下来的事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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