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上午9时,电话一接通,85岁的文洁若先生清脆的声音在电线那头响起。思维之敏捷、语速之快,让记者大吃一惊。报上家门,试探性地问:文洁若先生可在家,方不方便接受采访?对方爽快地答:我就是文洁若啊。
轮到记者惊艳——如果说美人是可以整出来的,年龄是可以逆生长的,但声音,这是目前的整容科技无法企及的目标。光就这一点,先生也绝对是个传奇。文洁若先生是萧乾先生的夫人,也是著名翻译家,是目前中国个人翻译日文作品字数最多的翻译家。
对《芬尼根》这本书 我个人挺怵的
中国有“红学”,西方有“乔学”。
爱尔兰作家乔伊斯的《尤利西斯》中译本1994年由萧乾、文洁若夫妇合译完成,由译林出版社出版,迄今已18年。戴从容女士费时8年译出了《芬尼根的守灵夜》,今年9月交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文洁若先生说,难度很大,戴从容很不容易,下了很大工夫。她做了很多注释,让作品有了可读性。
记者让文洁若拿两本书的难度做个比较。
文洁若说,日本有3个人翻过《芬尼根》,前面两个都没有完成,只有第三个人完成了,那是日本学者柳濑尚纪,时间是1991年。中国的学者,据我所知,冯建明也翻了一点,之后也放弃了。
《芬尼根》这本书,我个人挺怵的。翻完《尤利西斯》后,我曾经试着翻过一页《芬尼根》,实在太难,当时年龄接近七十,感觉太难,就放弃了。
我和萧乾当年翻译《尤利西斯》,18章共做了5480个注释。有人形容这是天书。和《芬尼根》相比,后者才是天书。《芬尼根》里面有很多作者自己创造的词汇,找不到任何资源来解读。戴从容能出这个译本,也是因为这些年有了更多的参考,我当时材料也不全,所以没能继续这个工作。
期待看到全译本的完成
记者问了先生一个较“尖锐”的问题:您在2002年接受北京晚报采访时,曾经谈到萧乾先生上世纪80年代的一个观点,《尤利西斯》是西方大学文科的必读书,它不是天书,《芬尼根》才是;《尤利西斯》应该翻,《芬尼根》不应该翻。您怎么理解这番话,现在还持有这种观点吗?
文洁若先生答得很爽:“我认为应该翻。中国是个翻译大国,《芬尼根》是乔伊斯费时17年完成的最后作品,这部影响世界的名著中译本也应该有。戴从容下了很大工夫,这是件了不起的事,功德无量。”
“戴从容女士曾专程拜访我,我把1939年版的《芬尼根的守灵夜》送给她了,这还是萧乾当年在国外买的,我一直留着,自己也很喜欢这部书。这次的《芬尼根》中译本只完成了一小半,全书的一大部分还没翻完。若干年之后,这个工作才告完成。我期待看到全译本的完成。”
乔伊斯曾朗诵过《芬》章节
“我感觉《尤利西斯》非常富于音乐性,翻开第一页,虽然满篇都是文字,但文字很有乐感,感觉像进了一个小剧场。”
听到记者的话,文洁若笑了,接着讲了一桩旧事。
“乔伊斯曾经自己朗诵了《芬尼根》中的一章,他不厌其烦地采用了世界各地 600多条河流的名称来描述安娜(酒店老板的妻子)。萧乾藏有4张乔伊斯的录音唱片,‘文革’时被抄走了,后来补了我们4块钱,一张唱片1块钱。我听过录音,乔伊斯嗓音特别好,带着爱尔兰口音。曾经有人问:全世界谁的英文最好?乔伊斯答:我的英文最好。”文洁若笑着补充,“乔伊斯是个很有趣的人,他很自负。”
采访快结束时,文洁若先生说:“这些年我没碰《芬尼根》,但我一直以工作第一。60岁退休,今年85岁,这些年,我翻了川端康成的《东京人》,夏目漱石的《趣味的遗传》,福斯特的《莫瑞斯》等等。我的目标是写到105岁,向周有光和杨绛先生学习。你看我这个状态,应该可以吧?”老先生非常自信地反问,记者会心地大笑。活得如此年轻率真的文洁若,真让人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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