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很独特的悬疑惊悚小说。说它独特,是因为它尽管遵循了传统的发生在封闭环境中惊悚小说的某些格局,但在某种程度上又突破了这种樊篱。在传统的类型小说中,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环境中发生罪案,人们相继死去,凶手必然会藏身于有复杂人际关系的众人之中,而持有第一视角的主角,必然要运用他/她的理性,在这个环境中分析蛛丝马迹和作案动机,最后将罪犯的真实披露在读者眼前。
但是在鬼谷女的新作《失魂雪》中,这些模式被一一打破了。首先,在封闭的格局形成之后,离奇的失踪/命案发生了,然而随后环境的封闭性就被打破了:新的参与者加入了进来,外界的力量介入了。随后,读者又会发现并没有一个传统意义上运筹帷幄、策划一切的凶手,杀人者实际上只是一个游离在主要逻辑之外的不确定因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还更有人在;最后,持有第一视角的主角——那兰,所唯一能够依仗的理性也不复存在,尽管她能够用自己的知识和勇气追寻真凶,但在她也无法判断自己的所看、所听、所想、所感是否真实的情况下,读者又如何能相信她的判断呢?
这些变数,使得阅读成为一场初学者的滑雪冒险,你不知道下一秒钟脚下的雪橇会把你带到什么地方。但,这也并不仅仅是一个凶杀和恐怖的传说。这是一个关于情感的故事。所有的男女都心有牵挂,彼此之间的复杂关系构成了细密的、几乎叫人窒息的蛛网。作者通过插叙和倒叙丰满故事主体和人物背景上的技巧是非凡的,层层推进和剥开真相的过程中,每个人都揭下了伪装露出真实面目,关于爱和背叛的细小线索逐渐显山露水:成露和罗立凡之间近乎扑朔迷离的情感,欣宜的独占欲,简自远的亲情,谷伊扬的执着。缉凶至此反而不再是主题,作者似乎更加在意揭露的是每个人心中真实的所想。在这其中,谷伊扬对那兰的情感是埋藏最深、也最难叫人捉摸的一条线索,而到了最后真相大白之时,却也是已经无路可走之时,叫人忍不住掩卷长叹。
这也是一个关于人心的故事。尽管编织恐怖的黑手是源于外界,然而在雪中杀人的,在雪中被杀的,似乎都是被困在林间别墅里几个角色心中魔障的具现化。那些曾经美好过的东西,在雪原中似乎完全扭曲了,成露和穆欣宜的嗔,罗立凡、简自远和黎韵枝的贪,那兰和谷伊扬的痴,仿佛都在那个极端的环境中从心中一跃而出,具备人型,盲目地彼此伤害和彼此厮杀。而那些仅存的善意和美好,包括张琴的一念之慈、安晓的忏悔、简自远生死面前一瞬的高尚,谷伊扬的责任感和他的爱意,反而全都成为了致他们于死地的因素。
这更是一个关乎幻觉和真实的故事。结局全无慈悲,人们相继死去,唯一的救赎,也被证明不过是主角在被追逐、被背叛、被欺骗后心理在巨大压力下产生的幻觉,那些她所期盼的、所依靠着生存下来的爱和温暖,实际上只是一个误会,从来未曾存在过。这样的转折,在《禁闭岛》、《致命ID》、《小岛惊魂》中似曾相识,主角到了最后难免茫然若失甚至崩盘;但在《失魂雪》中,因为主角的心理学背景,她可以从理性上接受、甚至坚强地面对自己珍惜的事物乃是虚幻的事实。那兰的坚定和清醒是叫人心疼的。可是对于读者呢?这是一场残酷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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