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洛杉矶。
 
  周日早上9点的第五街总是格外热闹。
 
  在洛杉矶Downtown的历史街区里，数十顶连夜撑起的帐篷绵延了一条街，铺子里堆满了新鲜的水果、蜂蜜和面包。穿过农夫市场来到Spring Street和5th Street的街角，一眼便能看到转角处招摇的霓虹店招：The Last Bookstore。

  2009年，距离亚马逊推出电子阅读器Kindle已经过去了两年，在eBay做了四年线上店主的John Spencer却选择在洛杉矶的中心城区开了一家实体书店。两年之后，生意日渐红火的书店迁到了两个路口开外的一家银行旧址，发展至今成了全加州最大的二手书店。书店的名字——The Last Bookstore（最后一家书店）——像是店主对自己逆势而为的一种自嘲，现今看来倒又多了丝窃喜的味道。

  走进书店，挑高的天花板和纯白的立柱让大厅显得格外开阔。层层叠叠的木质书架上数十种图书品类一应俱全，乍一眼看上去和巴诺等连锁书店并无太大区别，只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可以看出些许洛城独立书店的精神来：畅销书榜边上摆着店员精心推荐的东亚非英语文学专栏、关于加州或洛杉矶的本土历史书籍占了整整一个架子，而收银台前方的小圆桌则专门留给了《永恒族》《沙丘》等好莱坞特产的影视改编书。站在入口处，向左走是属于典藏本和初版书的一隅，向右转则是黑胶唱片爱好者的天堂。一个显眼的角落里是一家名为Dungeon Dungeon的美漫店中店，架子上《蝙蝠侠：致命玩笑》封面的小丑正在对着来客微笑。
 
  顺着楼梯向上，前来迎接的是倾斜的书架和飞扬而出的小说，颇有些霍格沃茨的味道。二楼的回廊一侧是三四家独立艺术家的画廊小铺，可惜今天都在歇业中。至于什么时候开门，全看店主心情。而那件别具匠心的装置艺术背后，是让The Last Bookstore声名大噪的Labyrinth（迷宫）。这里的书以悬疑、幻想、科幻、恐怖为主，书架之间的甬道要窄得多，穿梭其中着实像座“迷宫”。由银行金库改造而来的房间成了犯罪/恐怖的分区，天花板上吊着尖刀、蜘蛛、骷髅头，屋外甚至保留着金库的防盗门，上面写着一句似是警告访客的俏皮话：此门一旦关上，将再也无法从屋内打开。店员小哥说，The Last Bookstore至少有90%都是二手书，即使是刚出版的新书也大多来自二手货源。除了一些家喻户晓的图书外，目之所及的不少老书都只有独一本，淘起来倒真有些寻宝的味道。

  穿过类型书为主的长廊，后厅的历史、政治、旅游、运动等类书籍应有尽有，甚至有个按颜色分类的“彩虹书架”，专门提供给不求内容、只用封面做家中点缀的朋友们。正挑着书，几个操着乡音的姑娘抢占了连接前后厅的Book Tunnel（图书隧道），对比着某本书研究起最适合的拍照角度来。这座由成百上千本书堆砌而成的拱桥，可以说是洛杉矶存在感最高的网红打卡地之一。像这样为社交媒体量身定制的完美背景墙在店里还有好几处，配上随处可见的设计小心机，让The Last Bookstore长年蝉联在“全球最适合Instagram拍照的书店”第一名。书店的角落里甚至专门挂了一块牌子，提醒来客书店是属于文字的圣地、而非自拍的背景。但潜心钻研摄影技术的朋友们大抵也不会留意到吧。

  路过摆着pose的帅哥美女，越过皮质沙发上掉入故事里的书虫，来到了“最后一家书店”的最后一堵墙——本本都卖一美元，非常公平。抱着薅羊毛的心态细细检阅，才发现这些一元书确实是鲜有耳闻。好不容易翻到一本星云奖得主的作品，却被同行的友人捷足先登了。悻悻地走下楼穿过收银处时，突然在空荡荡的书架上瞄到了科幻大师罗伯特·海因莱因的《严厉的月亮》，1966年出版，原价95美分，来自五十年前的“大师最新力作”几个封面大字有种穿越时空的奇异感。花7美元买下它，抬起头，书店的出口处头顶着一块招牌：
 
  欢迎你的来访， 向前走重回现实世界。



  疫情期间，The Last Bookstore推出了“惊喜大礼包”的线上服务，只要选择自己的预算、喜欢（或者讨厌）的类型和作者，店员就会为你量身定制一份书单、把书籍邮寄到家。店面重开后，拥有10万粉丝的官方Instagram忙着转发来自世界各地的访客留下的倩影，还专门运营了一个小号用于售卖具有收藏价值的精装或是初版书。在阅读日渐碎片化、电子化、快餐化的当下，信息时代总被置于纸质媒介的对立面，但The Last Bookstore能够挺过实体书店的寒冬，却离不开网络和社交媒体的功劳。
 
  这家优雅屹立于洛杉矶Downtown的旧书店，仿佛是一封21世纪写给实体书店的情书，邀请来访的人们在平凡的午后一同逃离现实、坠入文字编织的梦境中。